坐在长途大巴上,静静欣赏沿途的风景,有云雾缭绕看不清面目的重峦叠嶂,有苍翠欲滴的树木覆盖的巍峨屹立的山岩,有炊烟袅袅升起的宁静安逸的村落,映入眼帘的一切,显得美好而真实。几年了,我回来了。
从假寐中渐渐睁开双眼,此时夜幕已悄然笼罩大地,外面一片黑漆漆,即使明月当空,摊开五指只能依稀辨清它们的模样。走在平坦的公路旁,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车灯的明亮带来了一丝心安,心中仿佛消散了些许浓重的陌生感。
叔叔的深夜等待,被窝的舒适清凉,使我在这个陌生的家乡驱除了淡淡的不安感。窗外的清冽月光洒落,伴我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清晨醒来,沐浴着美好的晨光,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拐出转角,便是大马路,这时我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两条泾渭分明的宽阔马路,周遭是挺拔的树木犹如坚毅卫兵般昂首挺胸,它们的高度使我惊讶,它们的翠绿使我沉迷,此时街边的店铺也陆续开始了新的一天。
一路走去,几乎每个店面都像是新开张般,整洁、干净、明亮,走着走着,眼前一亮,那家早餐店还在,还是以前那样没有店名,仅仅凌乱地摆着几张折叠小桌子和矮凳,老板在早餐推车上如火如荼地做早餐,大声吆喝着“猪杂粉一份,牛腩粉两份”,人依旧是那么多。
享受完熟悉的美味牛腩粉,坐上新旧参半的摩托车,我来到了那个摩托车叔叔说的繁华地带—中山街(音译而来,尚未考证)。一眼望去,对比大城市的步行街,它的道路有点窄,仅是一辆车这样的宽度,可是有很多很多的人遍布各处,两旁的建筑犹如西方建筑般,雕刻出来的那般时尚与精致,店铺满目琳琅,使人眼花缭乱。走着走着,不时走进感兴趣的铺子,整齐排列的衣服,时尚精巧的鞋子,美味甜腻的奶茶······这一切,仿佛我还是在深圳,那个时代感强烈的大城市。
炙热的阳光烘烤大地,汗水如涌泉般直泄,身上黏腻难堪,心也在煎熬着。在叔叔的新楼下抬头直直望去,崭新明亮的房子耸立在太阳的火热下,周围是正在新建的楼房还有砖瓦堆砌的老屋,我的心却一直在下沉着。
临近黄昏,我与堂妹迎着余晖,两人走在路上,准备上山去看望奶奶。这条路有点长,望着远处的山,路上我们说了对奶奶的思念,说了很多,很多。天渐渐暗下来了,点点雨滴落下,我们却似乎迷路了,找不到方向。焦急中,哥哥打来电话,说我们弄错地方了,快回来。这时,我们已弄清方向,天已黑了,我们只好快速地跑着。
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以前的旧屋,此时已经没有人住了,我们是来这里拜祭奶奶的。
这是奶奶走后第一次来这里,望着斑驳的墙,墙上贴着的奖状,木藤做的椅子,老旧的柜子,这一切是熟悉的。
站在祠堂外,细小的雨丝缠绕着我的心,刺痛刺痛的。恭敬地三叩九拜,烧纸钱,烟雾缓缓升起,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渐渐地,天亮了,环顾旧屋周遭,一切好像没变,只是人不在了。
旧屋外是一片农田,碧绿的菜田上,菜叶凝固着露珠,欲落不落,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脑海里清醒万分。
还记得,在深圳的时候,奶奶身体很不好,每每半夜醒来,都会听到奶奶捂着胸口的呻吟声,嘴里总是呢喃着:“阿明,叫你弟弟上来送我回家吧。”但是,我的爸爸,即是阿明,不同意只是希望奶奶在深圳治病,有孙子孙女的陪伴,心情会变好,而不是在旧屋生活,儿女们,孙子孙女都不能时刻陪在在身边,只有一个请来的阿姨照顾。
可是,最终奶奶还是回去了,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家。渐渐地,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而我们只能通过手机听到她的虚弱的声音,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还记得,奶奶在深圳时,她总是喜爱看着过去的经典电视剧,像是《京华春梦》这类的,听着粤剧,或是拉着我的手跟我叙说她那个时代的故事,说她们那时生活的有多苦,早早去耕田,很晚才归来。她说了很多很多,可是我却只记住了,她说她那个时代很苦,很苦。
还记得,奶奶说等我考了大学会做饭奖励我;还记得,奶奶偶尔倔强不肯吃饭像个小孩要别人哄的场景;还记得,奶奶过生日那时,子孙辈围绕她时,她幸福满足的笑容。我都还记得很多,很多,可是奶奶却不肯留下,她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走了。
我依旧记得奶奶不时念叨说回家的场景,她固执倔强,谁的话也不听,只是一直说要回家,要回家。我那时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要回去只有四面墙的家,这里有儿有女,怎么就不是她的家了呢?
但是,此时面对着眼前的旧屋,到处都弥漫陈旧的气息,周围一栋有一栋的新楼耸立,渐渐包围这一片土地,昔日老旧的房屋渐渐不见了,我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不懂了。
家乡在进步,在飞跃,新的楼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奶奶所说的“苦”好似也已经变成了甜,但是可能在奶奶心中,这是她的家,无论它怎么变化,怎么进步,怎么变得时尚漂亮,它依旧是她出生的地方,她的根吧。
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要离开这片奶奶她心心念念的土地了,转身回望,再也没有她佝偻着的娇小的身影,再也没有她细小的挥动的双手,再也看不到她眼里殷切的盼望的目光······
她走了,你还在。我走了,还是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