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语学院13级英语师范3班 霍宝欣

    2016.4.17 阴

    殡仪馆。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模糊的双眼。

    已经想不起来这是你离开后的第几年了，与你有关的记忆也逐渐变得空白。

    伯婆叹了口气对我说，如果你还在，看到现在的我，该会多么欣慰。

    你听到了吗？我一直在努力活成你所期盼的样子呢。

    明明是称赞我的话。怎么喉咙突然就堵住了，怎么用力睁大眼睛还是会有眼泪涌上来。

    2001.3.20 无风无雨

    两个小时了。

    我一直坐在桌前，不停地重复写字，擦掉，又写，又擦掉，继续写的过程。小小的田字格慢慢的从一个幻化成三四个。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扭了扭脖子，甩了甩发酸的右手。心里已经放弃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千遍万遍。

    奶奶在旁边看着我那一连串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偷偷朝奶奶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奶奶正盯着我。我吓得马上低下头，用蚊子叮咛般低的声音说：“我实在写不下去了，本子都快要被擦破了。”

    我想我一辈子都记得那时奶奶的眼神。长大后才明白原来那眼神中竟包含着如此多的情感。有无奈，有失望，有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心疼。两个小时以来奶奶第一次开口，我以为我即将被“释放”，可奶奶却说了一段，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用来勉励自己的话。

    “你知道吗，奶奶小时候很喜欢上学很喜欢读书。但那时家里没那么多钱让我们姐妹几个都上学。所以奶奶只读到了小学毕业。我还记得以前哪有现在这样子的灯光，我都是半夜在路灯下练字的。”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也许你现在觉得写字很无聊很枯燥，但是啊，成功就是坚持反复做一件事情。等你长大了，也许就能懂奶奶说的这句话了。”

    6岁的我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听出了奶奶的语重心长。于是甩甩手，重新写了起来。

    2003.6.8 晴

    我又偷偷用零花钱买了新的铅笔！

    虽然我自认为已经藏得很小心了，但还是逃不过奶奶老鹰一般敏锐的眼睛。

    这一次奶奶没有对我说道理，只是把我新买的铅笔没收了，她说，等我把现在的铅笔用完了再用新的。我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什么贵的东西，有必要这么省吗？”事实上，除了铅笔要省，本子也要省。奶奶会把几个旧本子剩下的几页撕下来钉成一个新本子让我继续用。

    结果我的嘀咕又被奶奶听到了。我曾一度怀疑奶奶是不是侦探，有着洞察一切看透一切的本事。“浪费可耻！既然你的铅笔还能用，为什么又要买新的呢？浪费钱又浪费资源。”可是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孩子啊，喜新厌旧是本性。所以又任性的顶撞了几句。

    到后来，我已渐渐习惯节约。别的同学买光鲜亮丽的包书纸将一本本书包起来，我不羡慕。因为奶奶用报纸或者日历纸一样帮我包的漂漂亮亮。别的同学一学期换两个书包，我不羡慕。因为我会在奶奶的督促下定期将自己的书包洗的干干净净。不攀比不追风，有奶奶在，就算没有新铅笔新本子新书包，我也一样开心快活。

    2005.9.16 晴

    过两天就是万众期待的中秋节啦！

    像很多个往年一样，今天我陪奶奶去送月饼给太婆。

    太婆不是奶奶的亲生妈妈，奶奶的亲生妈妈在奶奶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从姨婆的话里我知道了小时候太婆对奶奶并不太好。可是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孝顺，每逢过年过节都大包小包的往太婆家里送，有事没事就去太婆家里坐陪太婆说说话。

    奶奶还会跟我说乌鸦反哺的故事。

    “乌鸦不仅聪明，而且很孝顺父母。

    乌鸦小时候，都是由爸爸妈妈飞出去找食，然后回来一口一口喂给它吃。

    渐渐地，小乌鸦长大了，乌鸦的爸爸妈妈也老了，飞不动了，不能出去找食了。

    这时，长大的乌鸦没有忘记爸爸妈妈的哺育之恩，学着它们的样儿，天天飞出去给它们找吃的。不管是“呼呼”地刮着大风，还是“哗哗”地下着大雨，小乌鸦一点也不怕。它从东飞到西，又从南飞到北，找到了吃的就叼回来，一口一口地喂它的爸爸和妈妈。爸爸妈妈吃饱了，它自己才吃。

    等你长大了，也要像小乌鸦一样孝顺爸爸妈妈。孝顺可以帮助你成就很多很多，懂吗？”

    或许当时不懂，但现在我懂了。

    2010.6.20

    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现在奶奶已经很难下床了，走路要人扶，吃饭要人喂。

    我扶着奶奶走到阳台，搬了凳子给她坐下。凳子不高，奶奶容易坐着，但是只能勉强看到楼下的人。尽管如此奶奶还是努力的往外看着。我想，这或许是奶奶一天中最期待的时间了。曾经那么开朗活泼的奶奶，现在却困在了床上。

    奶奶又露出那种渴望向往的眼神。我一阵心酸，看不下去，便握住奶奶的手，对她说：“等我放暑假，我带你去公园玩喔！”听到这话奶奶笑了，“你记得再算吧，哈哈。”我随即郑重的承诺：“我一定会记得的！”奶奶还在继续笑着，整张脸都亮了。

    刚生病的时候，奶奶也发过脾气。她恨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我们安慰她，只要坚持治疗，会有好转的。但其实，这种病是没法治的。后来奶奶好像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不再发脾气，准时吃药，尽管有时会抱怨药苦，也定时去做物理治疗，不管到底有没有用。

    奶奶希望能够成为一个乐观的人面对疾病。

    而我很遗憾，到最后也没有兑现那承诺。但我却永远记得奶奶的笑，那么爽朗，无所畏惧。教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乐观地接受人生，勇敢地，大胆地，而且永远地微笑着。

    2016.4.17 阴

    天上的乌云在舞蹈，似乎早已按耐不住被释放的心情。但是最终雨没有下，反倒是阳光从云缝中喷薄而出。那么耀眼，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你的身影。

    每当被赞“这个孩子真乖，有修养”的时候，爸爸总会感叹，是你把我教育得好。的确，你不仅教会我坚持、节俭、孝顺和乐观，还教会我发现生活之美，让我学会如何待人接物，让这个家拥有了沿承下来的传统美德。如果说我身上有那么一些东西值得被肯定，那全都承自于你，我善良宽厚、质朴单纯的奶奶。

    太多遗憾和追忆。但我会继续传承你身上的美德。在传承中更新，在传承中丰富，在传承中彰显价值，并一直传承下去。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祖孙。